挟门板而飞的侠士刘定燕

第一章 门板惊鸿

光绪三年的春雨来得又急又猛，把北流县巡检司的朱漆大门浇得像块发霉的枣糕。司狱赵德柱蹲在檐下嗑瓜子，忽然听见瓦片“咯噔”响。抬头时，只见一块丈二门板掠过雨幕，板上立着个蓑衣客，斗笠下露出半截青胡茬。

“刘定燕来借粮了！”衙役的破锣嗓子刚喊出口，门板已“砰”地嵌进粮仓灰墙。蓑衣客反手拍碎三把雁翎刀，米袋便顺着门板滑向墙外——那里蹲着十八头水牛，牛背上捆麻袋的村妇们笑得像群偷到油的老鼠。

这是扶来里百姓第七次看见刘定燕飞门板。上次他挟着祠堂拆下的柏木门救火，前次扛着当铺铁门挡箭。这次的门板尤其讲究，是刚从周财主家卸下的紫檀雕花大门，上头“厚德载物”的鎏金字还闪着光。

“侠士留步！”周财主提着裤腰带追出来，绸裤上还沾着姨太太的胭脂。刘定燕立在牛背上回头，雨水顺着斗笠淌成珠帘。他忽然甩出腰间酒葫芦，葫芦在空中划个弧线，正巧接住檐角滴落的雨水。

“周老爷，”他的声音像磨砂的铜钱，“去年大旱你涨租三成，今年春雨我取粮三斗，公平。”说罢仰脖饮尽雨水，老黄牛“哞”地一声，驮着米袋隐入雨雾。后来据更夫说，那夜看见门板飞过阿婆田时，田里七十岁的瞎眼阿婆突然跪下，说闻见了三十年前饿死的孙子身上的奶香味。

第二章 牛背道缘

刘定燕的传奇始于道光末年。那时他还是个放牛娃，总爱倒骑在牛背上吹木叶笛。有年罗浮山的桃花开得邪性，漫山红云里走出个瘸腿道人，道袍补丁摞补丁，却用金线绣着北斗七星。

“娃娃，”道人指着啃嫩草的大水牛，“牛角向左弯的能通幽冥，向右弯的可上青云。”刘定燕的牛角偏偏直指中天，道人哈哈大笑，往牛背上拍了三掌，青牛竟踏着春雾上了罗浮山。

在飞云顶的七年里，道人教他两样绝技：一是踩着门板借风势的“浮云身法”，二是用门闩当剑的“板门刀法”。出师那日，道人从破道观拆下块门板：“天下门板分三等，榆木的挡小人，铁皮的防官兵，紫檀的...”话未说完，连人带板化作一阵穿堂风。后来刘定燕每飞过一块门板，总觉得上头沾着师父的酒气。

第三章 夜不收

成年后的刘定燕组了支“夜不收”，专在子时活动。他们有个铁规：偷粮留种，窃银留契，取命留坟。某夜在信宜县作案时，他撞见县令小妾吊死在雕花门板上——那女人为葬父偷了五两银子，被罚用门闩自尽。刘定燕沉默着卸下那扇酸枝木门，从此立下“三偷三不偷”的规矩：偷为富不仁者，偷通敌卖国者，偷欺男霸女者；鳏寡孤独不偷，忠烈之后不偷，手艺匠人不偷。

最绝的是他发明的“门板账本”。每劫一户，就在其大门刻道痕：横痕记取银数，竖痕记济贫数。有次劫完高州盐商，他竟在人家金丝楠大门上刻了整篇《盐铁论》。气得盐商悬赏千金买他项上人头，第二天却发现赏银变成了城外粥棚的五十担糙米。

第四章 阿婆田的月光

“阿婆田”的诞生源于某个秋夜。刘定燕飞门板经过大伦村时，看见七十岁的黄阿婆在偷挖自家祖坟——她半亩菜地被周财主强占，只能掘亡夫坟头的贡品充饥。月光把坟前柏树映成门板状，刘定燕突然落下，从怀里掏出张发皱的地契。

三个月后，周家三十亩水田神秘易主。其中五亩标着“阿婆田”，两亩记作“棺材田”。刘定燕立下规矩：阿婆田产出的新米要给孤老送终，棺材田的收成专买柏木棺材。有年瘟疫，棺材田的稻子突然疯长，割下来的秸秆刚好编成七十三具草席棺材。更奇的是，凡葬于此田的老人，坟头必生一丛夜来香——后来才知是刘定燕在每具棺材底板钻了孔，里头藏着花种。

第五章 牛归扶来

光绪十二年霜降，巡检司终于设局毒翻了刘定燕。他们在接风宴的门板上涂了孔雀胆，又用铁链锁住所有出口。垂死的侠士却大笑三声，突然扛起毒门板撞破屋顶。官兵追到阿婆田时，只见他的老水牛驮着主人缓缓西行，牛蹄印里渐渐渗出黑血。

后来扶来里的百姓说，刘定燕下葬那夜，方圆百里的门板齐齐发出呜咽。更怪的是，凡被侠士劫过的人家，大门上都浮现出淡淡的水牛角纹路。如今你去大伦村，还能看见“阿婆田”里立着块无字碑，碑前总摆着时鲜瓜果——村里孩子都说，半夜常听见门板“咯吱”响，像是有人在试新学的浮云身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