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晨光漫过青花瓷碗,武夷山的野茶在沸水中舒展筋骨。我望着杯中沉浮的碧色,忽然想起姑苏城外的茶寮,那里有位老茶农常说:“茶有七次生命,从枝头到唇齿,每一次重生都在成全别人的滋味。”这话让我在三十岁那年突然明白了,原来人与茶都在时间的长河里修行。
江南梅雨季的清晨,我在云开大山下偶遇采茶人。竹笠蓑衣的老者将新摘的山茶倒入青竹匾,动作轻得像拂去露珠。“茶叶最怕急火,就像人经不起骤雨。”他说话时,檐角铜铃正摇碎细雨。后来读到陆羽《茶经》“其火用炭,次用劲薪”,方才懂得那日老者用松枝煨火的深意。炭火温柔,恰如岁月对生命的煅烧。
一次茶会上见过讲究的茶客,紫砂壶要养出包浆才肯示人。某次得见明代时的菱花壶,壶底还凝着四百年前的茶垢。主人笑言:“茶垢是光阴的舍利。”这倒让我想起深圳地铁里匆匆灌下的罐装茶饮,都市人把光阴压缩成易拉罐的脆响。白居易“无由持一碗,寄与爱茶人”的闲情,竟成了奢侈品。
去年深秋,问禅一位高僧,在喝茶时,禅师指着龙井问:“可尝出虎跑泉的月色?”我愕然之际,他往茶汤里投了朵木樨花。忽然记起赵州和尚“吃茶去”的公案,原来茶禅一味,是要人在氤氲水汽里照见本心。苏轼“从来佳茗似佳人”的妙喻,终究不及这瓣落花点破的禅机。
案头那罐陈年普洱渐渐生出金花,像迟暮美人鬓角的银丝。前日启封时,竟有深山古寺的檀香味。想起《浮生六记》里芸娘贮荷花芯露水烹茶,忽然明白茶味会随着年岁转化,正如少年时的执念终会酿成中年的回甘。茶烟袅袅中,墙上弘一法师“悲欣交集”的拓本愈发清晰。
夜雨敲窗时,我总爱煮壶老枞水仙。茶汤在喉间化作山岚,恍惚看见武夷崖壁上那株三百年古茶树。它看过多少朝代更迭,却依然守着岩缝里的晨昏。茶凉时,案头《陶庵梦忆》正翻到张岱雪夜煮茶的那页,窗外的霓虹幻化成他笔下的湖心亭雪影。(洁荷)